小丸父亲在直播间购买的“圆明园”9999元的马首。 受访者供图
“我爸在直播间花9999元买到了‘圆明园马首’，应该怎么办？”近日，小丸在社交平台发布的帖子引发热议，也引起了不少同样家里有老人的网友的共鸣。
近日，南都记者调查发现，目前，在各大直播平台，都活跃着不少所谓文物销售直播间，其中不少就以“将来升值后会高价回收”为噱头，将现代工艺品卖给老年人。
现代工艺品当古董出售
梁女士告诉南都记者，她的公公是一名退休教师，从2023年11月到2024年4月，在某直播平台乐福御窑、千金御瓷等多个直播间购买了6万多元的瓷器、“文物”，其中有1万元甚至是借款。
梁女士透露，这些商家的地址都在景德镇，直播间往往都有话术，打造主播是富豪、千金、非遗传承人等不差钱“人设”，比如“富豪在建博物馆，没地方放，找人帮忙守护古董”，并称在直播间购买的“古董”将来可以用于赚钱。
按照主播透露的“赚钱”途径有三种：一是“青岛博物馆在建，现在没地方放，请求帮助守护”，事后会以市场溢价20%的价格高价回收；二是如果不想回收的话，可以把“古董”放进博物馆收租金，每日租金几百元或者1000多元；第三个赚钱途径则是参加线下拍卖会或巡展会，把“古董”高价拍出。
梁女士发现此事后，为了说服公公退货，找到了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带着公公买回的“古董”参加了博物馆举办的公益鉴宝活动。在博物馆专家的鉴定下，这些产品均为现代工艺品。
在申明理由后，梁女士用公公的手机把之前的订单都申请了退款。不过，在和千金御瓷的客服沟通时，对方还在电话里承诺称，青岛已经在建博物馆，将来会回收这些产品，劝梁女士保留一两个名额，但是梁女士还是坚持拿回了退款。
文物销售账号轮流开播
南都记者留意到，乐福御窑、千金御瓷目前在直播平台各自有十几个账号，这些账号轮流开播。
一位在景德镇做瓷器直播的从业者告诉南都记者，从前年底开始，景德镇就出现了不少这样的直播间，这些直播间所在的平台，年龄在四五十岁以上的用户更多。“（这些直播间）整体规模不小，但是陆陆续续有被抓的。这种就跟造假、诈骗没啥区别了，但是耐不住赚钱，200的东西卖2万”。
今年6月，景德镇市市场监管部门还公布了2024年第一批“铁拳”行动典型案例。根据通报，2024年1月，景德镇市珠山区市场监督管理局接到投诉举报，反映某陶瓷有限公司在视频号直播时虚假宣传其销售的水点桃花瓷瓶为60年前的官窑瓷器，来源为“中南海怀仁堂、陶瓷研究所七五零一”等单位。经查，当事人实际所售的陶瓷产品均为现代仿品，且不能提供来源单位的证明材料。当事人的行为违反反不正当竞争法，景德镇市珠山区市场监督管理局作出了上述行政处罚。
受害者多为老年人
南都记者了解到，像梁女士公公这样的情况，被直播间所谓“赚钱投资”的噱头诱导，高价购入大量“古董”产品的老年人并不在少数，也不局限于一个直播平台。
小丸告诉南都记者，她父亲过去几个月在某直播平台“永誉陶瓷”直播间花了数万元购买了“文物古董”，对方承诺这些产品未来都会升值，以后会高价回收这些“藏品”，还会带购买者去参加巡展。小丸的父亲购买了包括9999元的“圆明园马首”、3999元的“清代花瓶”、5999元的“文物”等。小丸在发现后，选择了退款，并投诉了该直播间。
在“永誉陶瓷”直播间被封后，小丸发现，一个名为“宣钰珍宝”的直播间在直播平台又高调出现，让小丸震惊的是，“宣钰珍宝”的主播和“永誉陶瓷”的主播，竟然是同一个人，销售的套路也和“永誉陶瓷”完全一样。此外，除“宣钰珍宝”之外，还有“宣钰珍宝一号”“宣钰珍宝二号”“宣钰珍宝六号”“宣钰珍宝九号”等直播间，这些直播间的主播也是同一个人，会不定期进行直播。
这让小丸的父亲原本对直播间将信将疑，又变成了深信不疑。小丸的父亲坚信此前的“永誉陶瓷”被封，是因为“树大招风”，并且不允许小丸再干涉他在直播间购买这些产品。
焦点
古董会被商家高价回收吗？不少订单因店铺保证金扣完无法退款
小丸非常苦恼如何阻止父亲继续在这类直播间购买产品，小丸的父亲却对这个直播间的说法深信不疑，坚持认为是主播在带“家人们”发财。那么，这些产品真的会被商家高价回收吗？
另一位曾经沉迷在直播间购买“文物”的王女士，则用亲身经历告诉南都记者，高价回收是没有的、巡展也是一推再推的，在王女士意识到自己上当后想要退款时，则被告知已经无法退款。
快60岁的王女士透露，她在今年也曾经沉迷在直播间购买“文物”，前前后后花了70多万元，甚至透支了信用卡。王女士购买的产品包括五帝钱、字画、纪念册等。南都记者留意到，这些王女士花大几千甚至上万元购买的产品，在电商平台可以搜索到不少同款，价格只要几十元。
最近，王女士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想要申请退款，但只退回了几万元。大部分产品已经无法退款，平台客服给出的说法是店铺保证金已被扣完，无法再继续退款。王女士购买时，商家声称未来会高价回收，还会带购买者去参加巡展，而王女士加上商家微信后却发现，巡展一推再推，甚至很多直播间店铺已经关闭。
揭秘
“寻母”“治病”都是剧本，直播间甚至标明“虚假剧情”
王女士告诉南都记者，封建迷信的剧本也是这些直播间经常出现的内容。她透露，甚至还有主播会诅咒退货的老人，所以有人不敢退货。
“寻母”“治病”是不少这类直播间售卖“宝物”的噱头。比如某直播平台的“安琪不忘初心”（小号为“安琪找妈妈”）账号，南都记者在其直播间看到，她在直播间和“有缘人”连麦，“有缘人”称自己身体不舒服，主播“安琪不忘初心”就建议连麦的对象把某样东西放到村里某棵树旁的某个石头堆里。在连麦的间隙，“安琪不忘初心”还在推销师傅请来的手串，称上面的东西代表财运、健康、有吞金兽等。
南都记者留意到，在“安琪不忘初心”直播时，左上角标出了“虚构剧情”的标识。
南都记者暗访进入了一个类似直播间的“受害者维权群”，群里已有一百多人。维权者既有花了大几十万购买产品、现在退货无门的老人，也有吐槽家里老人沉迷这些直播间、不许小辈退款的年轻人。
一位群成员告诉南都记者，她家里的长辈一直沉迷这类直播间，买了不少产品，让人头痛的是，这位长辈不肯让其他人看手机，家人连他具体花了多少钱、买了哪些东西都不知道，也无法劝说其退款。
据了解，针对这类假古董骗局，警方一直在打击抓捕。今年5月，沈阳警方公布称，沈阳康平县公安局打掉一个利用网络直播实施诈骗的犯罪团伙，李某等4名犯罪嫌疑人被警方全部抓获。据沈阳警方公布的信息，诈骗手段之一就是鉴定收购“古董”，为直播埋下伏笔，“出发，山东聊城。粉丝遇到困难，我高价回收老物件，帮他渡过难关。”李某与“演员”默契配合，买卖“古董”，谈笑间便是数百万元。
还有一种手段，是声称被“放鸽子”，目的是卖假工艺品“圈钱”，“我来回好几百公里，到地方说卖别人了，你逗我玩呢？”李某以避免被“放鸽子”为由，让有出售藏品意向的网友在其直播间高价购买廉价工艺品作为“定金”，并声称见面后会等价回购，当网友“定金”到账后，李某便立即“下线”。
当前述手段不再“获利”，李某又更新了“剧本”，“我在国外收购‘古董’，身上现金不足，现在没办法回国，请大家帮忙把‘古董’买走，回国后，我等价回收，还给大家付保管费。”而此时，李某正坐在城郊的工作室内，向粉丝直播“卖惨”。粉丝“上钩”后，李某再将廉价的玉镯、玉玺、字画等假古董邮寄给大家。
根据沈阳警方披露，李某用这种方式，非法获利达28万余元。目前，李某等4名犯罪嫌疑人因涉嫌诈骗犯罪，已被警方依法予以刑事拘留，涉案资金被警方悉数查获，案件正在进一步办理中。
采写：南都记者 汪陈晨
